吾竞尧唇上的笑意凉凉的,直视自己的叔叔。
“二叔,家里来客人了吗?”探询的口吻,却透着笃定。
吾战的神色并未出现丝毫的异常,“没有啊!我……还有朋友吗?”
从表情到语态,都彰显着一个失忆者的悲哀。
深知问不出什么,吾竞尧决定前往发出异响的地方一探究竟。
——而那里,好像正是二叔刚刚走出来的地方。
然,没等走到近前,“喵”一声过后,一只诡异的黑猫从那个方向窜了出来。
速度特别快,眨眼即逝。
——原来响动是小猫弄出来的。
吾竞尧不禁有些失望。
吾战一脸茫然地走到他面前,“侄子,你还好吗?”
“嗯,没事,没什么事。”怅然回答,目光呆滞。
吾战拍拍他的肩膀,“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?进房跟我喝点茶、聊一聊吧!”
吾竞尧愣了一下,——二叔的动作和口吻,怎么那么像多年前叱咤风云的名律亚度?
然,细看上去,神态却不似当年的半点风采。
吾竞尧没了继续探询的心思,跟二叔道了别,怏怏地往门口走去。
吾战送他出了门,顾自在门口站了好一会,这才关门落锁。
回转身,步履缓慢地往回走,随手关了所有庭院灯。
借着月亮的微光,绕过房侧,进了屋子。
有一束不甚明亮的灯光从里间门缝透了出来。
吾战直奔那束光芒而去。
到了门口,却戛然止步。
停顿片刻,这才抬手轻轻敲门。
“进来吧!”柔弱的声音应允道。
吾战缓缓舒了口气,推门,进房。
灯光下,玖儿靠坐在床上,脸色不是太好。
吾战什么也没说,给她倒了杯水,放在床头一侧的边几上。
——把她带过来一整天了,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超过三句。
静默良久,玖儿拿起水杯,抿了一口温开水。
随即,澄然开口。
“你恢复记忆了,是不是?”时隔几年,她却不得不直面这个现实。
毕竟,自己身在人家的屋檐下。
吾战抿唇看着她,旋即迟疑地发问,“如果我承认了,你是不是就会离开?”
玖儿放下水杯,点点头。
他的这个问句已经是最好的答案。
事实上,他承认与否都无所谓,因为她早就有所察觉甚至是可以断定他已然忆起了往事。
“你就当我还是那个失忆的老爹好了!”吾战眼带笑意地说道。
玖儿长叹鼻息,抬眸跟他对视,“我明天一早就离开。”
其实她今天就想走的,或者说,她今天根本就不想来这个三进院。
——若不是早晨从狗洞爬出的时候扭伤了脚踝,她绝对不会接受他的帮助。
因为不可以路过吾院的街门口,她只能走相反的方向,从三进院子母铁门前离开。
说来也够巧的,就在她一瘸一拐路过铁门的时候,余光瞥见门内站着个人。
脚步未停,转头扫了一眼,跟他的目光撞了个满怀。
她下意识地继续往前走,却被匆匆出门的他给拦住。
“是……我的女儿吗?”彼时,他还在演。
玖儿没有拆穿,对他笑笑,“嗯,老爹早上好。”
“你的脚,这是怎么了?”他的语气十分不安。
一半来自于假装失忆,一半来自于真实的惦记。
玖儿若无其事地低头瞧了一眼,“没事,扭了一下。”
“扭伤了还四处跑什么啊……”他咕哝着,不管不顾地把她抱起,回了院子。
随后,她就被放在了身下这张大床上。
给她揉了受伤的脚踝,确定没有大碍,他去端来了早餐。
玖儿虽然肚子饿,却一点也吃不下去。
闻了饭菜的味道,反胃得厉害。
吾战望着她忍住呕意的样子,登时猜到了八九分。
遂,把那些饭菜端出去,又换了截然不同的口味送过来。
面对以前看都不看的食物,玖儿竟然来了食欲,吃得饱饱的。
饱了就犯困,倒头便睡。
一觉到黄昏。
醒了之后,没等感觉到饥饿,吾战又送来了食物。
依旧是对胃口、投心思,大快朵颐一番。
吃完又睡了一会儿,却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夺门而出。
好像很急迫的样子。
玖儿心头一慌,担心是五叔找了来。
于是,下了床,忍着痛、轻着脚步出门去。
远远地听见了两个男人的对话声,是那叔侄俩没错。
当发现五叔对吾战的“失忆”一点也没有产生怀疑,玖儿便放下心来。
——她敢笃定,五叔根本不是吾战的对手。
换言之,她是不会被五叔给抓到的。
遂,一瘸一拐地轻步回房。
重又爬回床上,玖儿陷入了沉思。
——五叔的到来势必会惹得吾战起疑,她更不可以在此久留。
因此,待到吾战进门之后,她才会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恢复了记忆。
一切都摆到桌面上,总好过打哑谜、演大戏。
那样太累。
她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,心理更是经不起半点的劳累。
而面对她提出的“明早就走”,吾战并未急于反对。
“想必你已经知道了,竞尧刚刚来过。他嘴上说是来看望我,其实应该是来找你。”顿了顿,目光如炬看过来,“你们怎么了?”
玖儿想闭口不言的,可是,人家毕竟帮了自己,隐瞒不说似乎不太厚道。
再者,她敢肯定,即便说了,吾战也不会做叛徒。
想通之后,她伸舌润了下双唇,“他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,并且,他好像有了别的女人。”
“第一点,我无权置喙;第二点,以我对竞尧的了解,他绝对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!”吾战当即给出了自己的判断。
玖儿抿唇不语,心想:两天晚上,五叔身上散发着两种不同的香水气味,均有别于吾氏生产和销售的所有香水,根本解释不通!
不过,她没有说出来,不想为此跟吾战争辩。
见她不语,吾战忍不住再度开口,打破了“无权置喙”的界限。
“不是说竞尧结扎了么?你现在怀了孩子,确实多少会让人产生一些疑虑!如果他一开口便认定孩子是他的,那么,不是骗你哄你,就是没有勇气面对你有可能出轨这个事实!反过来,如果他有所怀疑却仍能接受这个孩子,就足以说明,他是真的爱你!可谓是爱得深入骨髓。”
说了一大段话,见玖儿拧起了黛眉,他又加了一句,“我这是从男人的角度想问题,没有任何倾向性。”
“也许吧!”虽然不太认同他的话,玖儿还是不想争辩。
吾战看了眼她的脚,声音放柔,“丫头,在这儿安心住几天吧!就算是为了孩子,你也不该一瘸一拐地离开,是不是?”
不愧是律师出身,说出的话直戳人心窝。
玖儿没有同意,但也没有极力反对。
“放心,我不会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!”吾战郑重地保证。
“那……好吧!等脚伤缓解了我再走。”玖儿做了决定。
其实她也怕脚伤会连累肚子里的孩子。
吾战挑着双眉叹息,旋即轻啧一声,“丫头,你肚子里的这个是孩子,久喜和久福就不是孩子了吗?你舍得远离他们吗?”
唉,又戳到了玖儿的心窝里。
想到那两个可爱的小家伙,心一酸,她的眼泪落了下来。
吾战惊得赶紧拿出帕子递过来,并没有像曾经那样帮忙擦泪,而是急声相劝,“别哭别哭,不能哭的!难道你希望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之后是个‘夜哭郎’吗?”
玖儿接了帕子,连眼泪带鼻涕的,打湿了散发着淡香的锦缎。
待她稳定了情绪,他矮下身子,蹲在床前,仰头望着她,细声发问,“除了逃走,难道就不能有别的解决方法了吗?”
玖儿摇摇头,红着眼睛摆弄手中的帕子,“解决不了,他要我打掉孩子。”
“什么?”吾战侧着头,似乎不太相信,“理由呢?就因为怀疑孩子不是他的?”
“真正的理由应该就是怀疑孩子不是他的。不过,他的借口是医生判断我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继续妊娠。”眼泪又涌了出来。
吾战瞧着她的脸色,踟蹰着表态,“玖儿,会不会真的如竞尧所说,你不适合把孩子生下来……”
玖儿的美眸中泪光闪闪,直视着男人,“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呢?”
“不,我不是偏向于哪一方……”吾战的神情有些凝峻,“你听我说啊丫头,如果你的身体真的不适合把孩子生下来,如果你偏要坚持怀孕直到生产,就算孩子如愿出生,也极有可能不是个健康的孩子。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玖儿打了个冷颤,惶然摇头,“不,不会的……”
“丫头,你坚持生下孩子的原因,除了舍不得自己的骨肉,是不是还想证明孩子是竞尧亲生的?”吾战继续冷静地分析。
玖儿点点头,“是的,我不容许他玷污我的忠贞。”
吾战努唇颔首,垂眸想了想,“既然如此,事情就简单多了。”
“简单?他质疑我,甚至涉嫌背叛我们的感情,怎么可能简单得了!”玖儿有点激动,连嗓子都跟着沙哑起来。
吾战直起身子,把双手搭在她的肩头,轻轻往下按了按,“小孕妇,你要冷静点,好不好?这件事交给老爹,让老爹帮你处理,保证让你满意,行不行?”
——以“老爹”自居,完全是从她的立场出发,这个老男人啊……
玖儿微微发愣,“保证让我满意?你准备怎么帮我处理?”
就见吾战抬手摸摸她的脸颊,动作熟悉又暖心,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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