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扭头看着亚叔，“怕什么？”
“很多人都怕我。”简短的几个字，没有细说原委。
——倏然想起赛琳老师的态度，可能是因为亚叔的风评并不太好，所以她有些担心。
而敏感的亚叔，把她的话往心里去了。
我抬起胳膊，用尖尖的指头轻戳他的太阳穴上方，“他们怕你，是因为你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对你这样做！”
他皱皱鼻子，轻喃一声，“小丫头……”
一个动作一句话，融化了亚叔心头的凉意。
车子直接开去了娇兰研究所，亚叔的老客户、研究所的负责人马艾尔接待了我们。
马艾尔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，典型的法国人相貌，个头不高，红褐色头发，浅蓝色眼睛，气质里有股小倨傲。
不过，他对亚叔是相当的客气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娇兰的侵权诉讼全部交由亚叔的律所来做，每年光是打官司赚来的财富绝对数字惊人。
面试步骤很简单，并未考我任何调香知识。
马艾尔让助手拿出三瓶没贴标识的香水，不许我借用任何化验工具，只能通过闻嗅来辨别其中的成份。
——原来他还是不太相信我有那么高的嗅商。
前两瓶香水很好分辨，头香、体香和基香的构成并不复杂。
无非是薰衣草、橡树苔、柠檬油、晚香玉和香根等植物成份。
到了第三瓶，闻过了前味、中味和后味，只能分辨出当中的七种植物香。
还有一种我没接触过的动物香掺杂其中，若隐若现。
要知道，长期以来，由于动物保护主义者的强烈反对，现代香水已经基本摒弃动物香料。
马艾尔用掺含了动物香料的香水来考我，绝对有刁难之嫌。
他的助手是个二十多岁的帅哥，与我目光相对之后，摊着手，表示爱莫能助。
看样子，如果我闻不出这味动物香料，实习的事儿可能就要泡汤了。
呼！那不是要连累赛琳老师和亚叔一起跟着丢脸吗？
不行，绝对不可以！
马艾尔见我迟迟说不出这瓶香水的关窍所在，不禁耸肩撇嘴，作出“不过如此”的表情。
我冲他笑笑，再次打开香水瓶盖，阖上了眸子。
半分钟过去，我睁开双眼，给出了答案。
“是欧亚海狸香。”肯定句式，不容置疑。
马艾尔挑了下眉毛，“你闻过海狸香的气味？”
我摇摇头，“没有。四种最基本的动物香料我只接触过龙涎香和麝香。”
“那，你怎么能判断出是海狸香呢？”马艾尔的表情还有些轻视的意味。
“排除法啊！”我扣上了香水瓶盖，“排除那两种原料，只剩海狸香和灵猫香了。而灵猫香的气味跟麝香有相近之处，很显然，这款香水中的动物香料并非灵猫香。”
马艾尔逐渐收起了轻视，但还在找茬，“就算你分析得都对，那又是如何判断出海狸香的种别？”
这回换我耸肩了，“很简单，欧亚海狸香色淡而少光泽，即便经过稀释，也会对香水透明度产生微弱的影响。再者，欧亚海狸香比较容易获得，更能从中筛取品质上乘的香水原料。。”
没等马艾尔表态，他的助手已经鼓掌叹服。
我莞尔一笑，“马艾尔先生，请问我的判断准确吗？”
他深深颔首，“你不止有高嗅商，还有聪明的头脑。黛西小姐，欢迎你加入娇兰。”
说着，伸出右手。
我谦逊地微笑，与之握手。
离开研究所的时候，马艾尔亲自送我们到门口，以表重视。
车子刚开出去几百米远，亚叔就拐到一个车位上停了下来。
“怎么了亚叔？”我不明所以，轻声发问。
他转头看着我，润了下唇，“丫头，你让我吃了一惊！”
我鸭子听雷似的张着嘴，什么都没说，只等下文。
“你可知，当你把三瓶香水的成份精准地闻嗅出来，当马艾尔看你的目光由藐视变成赞赏，我真想把你抱起来狂呼！”越说越激昂，声线愉悦，神采飞扬。
我倏地板起脸色，解了安全带，打开车门，下了车。
然后，隔着门缝弯腰看向一头雾水的男人，“你，给我下来，来！”
亚叔懵然下车，绕到我面前，“玖儿，怎么了？”
我忽然张开双臂，坏笑着凑近他的脸，扬着眉梢说道，“来吧！”
他一愣，转而明白了我的意思。
大笑着，屈膝环住我的腰，轻松把我抱起，原地转着圈圈。
我压抑着叫声，搂紧他的脖子，“亚叔，别转，我要晕啦……，晕啦……”
“不管！谁让你令我骄傲！”他咬着牙根，“你这个小丫头，总能给我意外和惊喜！”
数不清转了多少圈，我实在是晕得厉害，软绵绵地俯在他耳边告饶，“亚叔，求求你，放我下来吧……”
又转了两圈，这才把我放下。
头晕目眩的，我只能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，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裳。
偏偏，人家像没事人儿似的，站得稳稳的，朗笑着垂首看我。
依偎着因笑起伏的胸膛，耳侧是“咚咚”的心跳声，我的内心无比踏实。
稍微缓和一点，我一只手松开他的衣服，举起，够到他的下颌，摸索着，捂住了他的嘴巴。
“转得我晕晕乎乎，不许你笑！”假嗔着说道。
他点点头，弯腰，把我打横抱起，放到了副驾驶位上。
随后，坐回驾驶位，蔫蔫地瞧着我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缓了一会儿，我总算摆脱了眩晕状态。
“好了，没事了。”抬手戳他的脑门儿，“亚叔上来顽皮劲儿，比孩子还孩子！”
“真没事了？”他进一步确认。
我被他的紧张模样给逗笑了，索性赖他一顿，“晚上给我做水晶饺，就彻底没事了。”
“好嘞！”他爽快地应声，帮我系好安全带，发动了车子。
半路上，那人打来电话。
亚叔开了车载免提，他们之间的对话被我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二叔，你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？”字字带着不满情绪。
“才办完事情，正在回家的路上。”看了眼时间，“一会我带些现成的饭菜回去，中午凑合吃一口吧！”
那人咕哝着，“可是我想吃水晶饺……”
亚叔一愣，迅速瞥了我一眼，“行，晚上给你做。”
“那好吧，中午吃外卖。但是别买西餐啊，我要吃中餐。”语毕，不待回应，径自挂了电话。
车内沉默起来。
我低头摆弄着手指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——谁能想到，那人好死不死地也想吃水晶饺！
过了好一会，亚叔轻咳一声，“玖儿，明天开始我也要正式上班了。以后，早上顺路送你去研究所，下班后再去接你。不过，我下班的时间不太固定，这个我们再电话联络。”
“嗯！”我略微失神地点头。
他又想了想，“早饭和晚饭都在家吃，只要我有时间，就接你到外面一起吃中饭。”
我没有应答，而是问了个与此无关的问题，“他什么时候走？”
“骨折虽然可以坐飞机，但路上没人照顾是不行的。再过半个月吧，找个适当的时机，我跟他谈谈。你放心，春节前他怎么都得回去！”亚叔沉声回道。
既然他都这么说了，我只能说“好”。
反正，我每天都要去研究所实习，跟那个人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。
进到专门研究香水的地方，才知道自己在ISIPCA接触的东西有多贫瘠。
一切都要从头开始。
幸运的是，马艾尔的助手博诺人很好，帮了我不少忙。
一周下来，基本步入正轨。
当然，作为实习生，暂时只能做一些皮毛工作。
我知道一切都要慢慢来，毕竟调香大师们也是一步步走出来的。
为此，我尽量谦逊对待每一个人，把所有人都看作是可以学习的对象。
事实上，研究所这十几个人当中，没有一个是庸才，包括马艾尔本人。
每天如饥似渴地学习，心无旁骛的感觉真的很不错。
转眼，半个月过去，我跟研究所里的人都熟识了。
他们从最初对我的无视，到现在的热络，变化很大。
与学校很像，研究所竟然也会放寒假，只是时间相对短了些。
可是，二十天的假期，对我来说，却有些长了。
下午，亚叔来接我，得知放假的消息，竟然很高兴。
“正巧，我刚刚结束了一个案子，可以好好陪你四处走走。”语气中藏着跃跃欲试。
“可是，你能把他扔下吗？”我提醒道。
亚叔叹着鼻息，“晚上我就跟他商谈回国的事情。”
我怔忡点头，心说，他那个一意孤行的德性，能听你的么？
晚饭后，我特意早点回卧室，给他们叔侄俩制造单独说话的机会。
本想偷听两个男人会说什么，结果，没等他们出声，我的手机就响了。
是凌自横的号码。
接通后，跟以往每次通话没有分别，他甫一开口就问我身体怎么样。
“嗯，我一切都好。哥呢？”我按惯例寒暄。
“我也很好。”他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。
——如果再不切入正题，必定冷场。
于是，我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发问，“哥，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啊？”
不成想，他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泼下来，让我从里到外冰冰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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