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后,李嫣捧着圆肚子,到亭子里陪陈兴下棋。
“老伯,我们棋场上分高下如何?”
李嫣盯着陈兴,一双眼睛笑得弯起来,之中还藏着日月星光,黑是黑白是白,看着让人移不开眼。
“口气到不小,若你输了,你当如何啊?”陈兴问道。
“李妹妹,还是别与爷爷比了,你会吃亏。”陈三郎道。
记得以前李妹妹还不会下棋的,都是在旁看他们祖孙二人。
李嫣捏了一个蜜枣放到嘴里,含糊不清道:“你别小看我,我棋艺大进了。”
“老伯,我输了,我送你一个‘加官进爵’,你输了,你当如何啊?”李嫣笑道。
看似开玩笑的话,却让陈兴肃然正色。
什么叫送一个加官进爵,这也是可以随意送人的吗。
“老夫没什么稀罕物件,我输你一个乖孙儿,你可敢要么?”陈兴玩笑道。
此话让旁边听着的小厮都是一惊。
侯爷怎么这样啊,自己的孙儿也拿来当赌注。
陈三郎更是耳朵通红,沉声道:“爷爷,这样的玩笑开不得。”
“别急啊,反正她也赢不了。”陈兴笑道,“莫不是你盼着爷爷我输呢?”
“爷爷!”陈三郎觉得很难为情,原本已经拿起了茶杯,霎时觉得这茶烫手极了,喝也不是,不喝也不是。
李嫣倒是自在,道:“既然我是小辈,老伯就让我先行吧。”
她说着,捏起一颗小棋子,想也不想就落下了。
“阳荣侯府就是不同,连茶都上得恰到好处。”李嫣拿起自己的茶杯,轻抿了一口,上好的清茶。
笨猪在旁边道:“神医娘子喜饮清茶,这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,都说你喝的茶,比王相还好呢,大魏皇子都眼巴巴地给你送好茶,莫瞧不起我阳荣侯府。”
陈三郎在旁边听着,有些扎心了。
虽说他总在家里读书,可风言风语还是会通过下人的口传进来。
关于李妹妹的传闻,不堪入耳的也有很多。
气得他都想出去打那些胡说的小人。
提到大魏皇子,他不禁看了看李嫣。
“他喜欢送是他的事……”
李嫣低声喃喃着,聚精会神盯着眼前的棋局,“老伯,你这招可不厚道。”
“这招釜底抽薪,你该好好学。”陈兴道。
釜底抽薪,说的简单,做起来可不容易。
“我偏不,你且看我一招‘金蝉脱壳’也使得漂亮。”李嫣道。
陈三郎看她脱险,也暗自在心中高兴。
春日的午后微风徐徐。
两个小丫头倚着柱子打盹儿。
园子里新锄的土,有泥土独特的香气,夹在风里……
时不时有几声欢声笑语,有几句埋怨。
难得的闲适安逸。
弘文殿。
“让人去接了吗?别劳烦陈老送回来。”皇帝问道。
许良言道:“陛下放心,让季朋去接去了。”
“那棋……到底是谁赢了?”皇帝问道。
“未分胜负,是个平局。”许良言道。
“就没再重新比过?”皇帝疑惑。
许良言捂着嘴笑了,道:“比了三局,都是平局。”
“没想到那丫头棋艺如此精湛……”皇帝走出殿门外,瞧着那角门。
“据说李娘子以前不通棋艺,许是跟着逸王殿下学的吧。”许良言道。
泓儿的棋艺那么精湛?
朕竟什么都不知道。
“阳荣侯的棋艺,当年在朝中,从无敌手。”许良言道,“让着李娘子吧。”
心里默默地对李嫣生出了几分敬佩。
“能让出三个平局,那也真是煞费苦心了。”皇帝望着天边的晚霞,道:“就怕是,谁也不想赢,这才有意思。”
“陛下这话……”许良言默默想着,心中不禁肃然。
“朕还真想看那丫头输。”皇帝转头,看了看许良言,道:“你说‘加官进爵’怎么送?”
“待她回来,陛下您亲自问问她。”许良言道。
火红的晚霞逐渐褪去,天色灰蒙蒙一大片。
“待朕也试一试她的棋艺才好。”皇帝道,“朕的礼,阳荣侯可收下了?”
许良言不禁笑了,道:“说来还有趣呢,阳荣侯问李娘子,陛下给他送龟骨,是何意,李娘子口无遮拦道,能有何意,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,骂您老是老不死的呗!还顺带给您老送了老山参,就是说您快成了那山里的千年老怪了!气得阳荣侯半天没搭理她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皇帝爽朗地大笑起来。
有趣,当真是有趣。
“满朝文武,没人敢这样对阳荣侯说话,真绝了。”许良言道。
“朕可不是这意思,给阳荣侯去口信,好好解释。”皇帝道。
其实他心里开心,一股怨气经由这丫头的嘴,都说出来了。
许良言也露出了舒心的笑,陛下多久没这样开怀大笑了。
谈笑间,李嫣那一抹小身影出现在了角门处。
皇帝这才回了弘文殿。
许良言快步迎上来,问李嫣:“阳荣侯身子可还康健?”
“把过脉了,一切都好。”李嫣道。
“可曾吃过饭了?”许良言问道。
“嗯,侯爷留了饭,吃了才回来的。”李嫣也恭敬答话。
其实这些还用得着她回答么,消息早已经传到宫里了。
宫灯一盏一盏地被点亮,万家灯火,唯独皇宫里最亮,也唯独这里的烛火,最为寂寥。
阳荣侯府的园子里。
陈三郎盯着那些新土,问:“爷爷,李妹妹种了些什么?”
“若是我想得不错,这就是‘加官进爵’了。”陈兴轻声道。
“爷爷你说什么?”
他的声音,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,连陈三郎都疑惑不解。
“你那李妹妹古灵精怪,谁知道她耍的什么把戏,你只管好好浇水,长出来便知了。”陈兴道。
他抬眼看着混沌不清的天,叹气道:“我累了,三郎,扶我回房睡吧。”
“时辰还早着呢,怎么就累了?”陈三郎也觉得奇怪。
不过看爷爷的脸,确实有疲态,他也不便多说了。
陈兴躺在床榻上,若有所思。
“爷爷,李妹妹的棋艺真是大进了,她的棋路,我都看不出来。”陈三郎道。
“确实啊……”陈兴叹了一声,便没了声响。
费尽了心力,才打了个平手。
最耗费心神的,不是想赢,是都在想尽办法让对方赢。
陈三郎默默地施礼,退了出来。
他竟然大逆不道地想过,若是爷爷输了……
李妹妹会怎么说呢?
输给她一个陈三郎,她要不要?
“公子,你想什么呢?墨水滴到书上了。”
岁寒看他呆愣着,手中拿着笔,却看着窗外,时而忧愁,时而笑笑,如同魔怔了一般。
“啊!”陈三郎擦着书上的墨汁,“罪过罪过,圣人莫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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